金秋十月，丰收的季节。国家层面一些重要课题立项陆续公布。2025年10月1日，苏州大学民办教育研究中心王一涛教授等学者就民办高校科研工作等相关问题，约请访谈了我国知名民办高等教育研究专家、浙江树人学院原校长徐绪卿教授。下面是访谈记录文字稿。
王一涛：尊敬的徐校长，您好！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接受苏州大学民办教育研究中心的访谈，就当前民办高校推进科研工作等问题分享您的经验与建议，以回应学术界的热心关切。近段时间，一些民办高校在重磅国家级、省部级科研基金项目申报过程中屡获佳绩，这些科研成绩的取得，对我国民办高等教育总体发展有哪些重要的意义与价值？
徐绪卿：科研工作是我国民办高校内涵式发展和高水平建设的重要抓手。近年来，发展势头较好的一批民办高校，在科研领域屡获突破、成就斐然，形成了良好的引领带动效应。近段时间以来，随着国家级、省部级科研基金项目陆续张榜，不少民办高校在此领域捷报频传，无论是从学校数还是立项总数来看，都是前所未有的，体现出我国民办高校在科研工作方面的新突破。2025年，我国民办高校在国家高水平科研基金项目申报中斩获颇丰。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审批立项结果，除西湖大学外，全国22所民办本科高校获批共计39项，直接资助经费1289万元。茅台学院、浙江树人学院、西京学院等高校获批数量及资助金额最高。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年度项目立项公示，全国共有19所民办本科高校的35个项目入选，对应资助经费730万元。其中，重点项目2项，一般项目22项，三亚学院、宁波财经学院、福建外语外贸学院、浙江树人学院、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等高校获批数量及资助金额最高。此外，不少民办高校在省部级项目中斩获丰硕，如浙江树人学院获立202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7项，在全国本科高校中位列第121名。受项目统计及公布机制限制，有些项目的立项数据没有公布，难以统计。除国家级和教育部科研基金项目外，不少民办高校在高级别论文发表方面也大放异彩。
这些科研工作的进展，对我国民办高等教育总体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我国民办高校起步晚、历史短，长期以来在公办高校一枝独秀的夹缝中艰难成长，又过早地遭遇高等教育大众化、普及化和国际化等趋势的影响，夯实办学质量无疑是广大民办高校的立身之本，发展初期办学重心主要聚焦于教育教学和人才培养质量稳定。当前民办高校发展步入新发展阶段，一些民办高校举办者和校领导逐步认识到，办学职能若长久局限于教学工作，将制约学校的高质量发展，因而相继提出“科研强校”口号。
教学与科研对高校而言，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不可或缺。随着社会需求的不断发展，我国高等教育必然要从单纯的知识传承转入知识传承、创新和创造并重的新发展阶段，需要不断更新教学内容、教学方式、教学技术，这就要求高校教学、科研职能完善，教师既要做好教学、又要精深科研。积极开展科研，从宏观的层面说，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是新时代党和国家作出的国家战略部署，民办高校在一些独特的领域和专业方面具有自身的优势，可以通过科研满足国家和社会发展需要，甚至填补某些领域的空白，支持和支撑国家的现代化建设；从微观的层面讲，民办高校推进内涵建设和高质量发展，科研工作已经成为关键抓手之一，能够为学校长远发展增添全新活力。许多民办高校的科研成果说明，民办高校可以搞科研，能够搞科研。最近神针评价公布了31所民办高校121位学者入选2025全球前2%科学家榜单，说明部分民办高校已经具有一定的科研实力。
王一涛：在二十年前，您就提出“积极开展科研工作，提高民办高校整体办学水平”的先见战略。近二十年来，涌现出一批发展态势较好的民办高校，在科研领域成就斐然，在高水平科研项目、学术论文等方面不断突破，形成了一定的引领效应。您认为目前民办高校在推进科研工作方面有哪些特点和优势经验呢？
徐绪卿：20多年前，我在浙江树人学院担任副校长，分管教学和科研。当时学校科研一片空白，没有经费、没有课题、没有一篇论文。包括我自己在内，既没有搞科研的要求和压力，也没有兴趣和能力。但是，学校的办学设计、教学改革和内部治理等等，都有许多需要思考和研究的问题。2003年升格本科，学校认识到，作为一所本科高校，无论从学校职能和改革发展来看，都离不开科研。针对学校的实际，学校将升格本科庆祝会开成了科研工作动员会，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规章，鼓励、激励教师积极参与科研。2004年，我在《浙江树人大学学报》和《教育发展研究》杂志上先后发表文章，呼吁民办高校高度重视和积极开展科研工作。文章还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当然，对于科研在学校改革和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认识，大家还是有一个过程的。
当前民办高校科研工作有以下几个特点：
1.第一个特点是科研工作发展迅速。表现在几个方面，一是研究机构快速增加。大部分民办高校研究机构都在10个以上，有的高校，如浙江树人学院，已经具有20多个研究机构了。过去有的民办高校领导认为不需要搞科研的，据了解现在也建立了“研究院”。这是难以想象的。二是研究课题快速增加。网上公布公示的只是国家级课题或国家部委办局的课题，实际上省级课题和市厅级课题更多，由于部分信息不了解，无法全面统计。三是研究经费快速增加。浙江树人学院的科研经费已经连续几年超亿元，据报道，天津仁爱学院、茅台学院、西京学院、泉州电子信息学院等多所高校科研经费已达到或超过亿元级，许多学校科研经费相关数据没有公开上网，但是据了解也很不错，这个与前几年全国民办高校科研经费总和不如一所地方公办高校的状态相比，可以说进步已经很大了。四是课题层次大幅提升。从今年的状态数据来看，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等国字号的项目中，都不乏民办高校的项目和课题。这个速度是很快的，也是很喜人的。
2.第二个特点是科研密切结合产教融合，服务经济和社会发展。民办高校的科研能与教学改革和人才培养密切结合，与学校的学科建设、专业建设同步，既服务国家发展战略和社会需求，也能更好地满足学科建设和专业发展的需要，并初步形成了自身的特色和优势。如齐鲁理工学院的智能制造、浙江树人学院的生物环境和医工信、茅台学院的酿酒工程、黄河科技学院的纳米技术和福州外语外贸学院的经济学等等，弥补了社会研究资源的不足，形成了独有的科研优势，课题申报连年获得成功。
3.第三个特点是加快高水平师资队伍建设推动科研。我从2010年开始担任教育部本科高校教学评估专家，先后参与了近40所民办高校的评估。2023年开始先后参加了15所民办高校的审核评估，担任了多所高校评估专家组的副组长，我的切身感受就是，民办高校自有专任教师人数的增加和学历的提升。这几年，在国家评估制度的推动下，在教学和科研工作开展的实际需要中，民办高校的师资队伍建设步伐加快，自有专任教师大幅增加，新增加的教师大多具有硕士或博士学历。据我了解，许多民办高校博士学位专任教师占比已占20%以上。浙江树人学院自有专任教师中，博士学位占比已达54.22%。2024年全国民办本科高校自有专任教师中，博士学历的自有专任教师只占11%左右，这个数据徘徊了近10年。但从接受审核评估的民办高校和工作中所得到的信息来估计，“十五五”期间民办高校整体达到20%以上是完全可能的。高水平师资是科研工作开展的重要条件，民办高校科研队伍和能力建设正在加强，科研的基础正在逐步夯实。
4.第四个特点是教育教学科研也取得了进展。大学的科研是广义的，既有发现、解释、验证和应用知识基础理论研究、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也包括面向教学、服务人才培养的教育教学研究。在高等教育大众化条件下，高校的发展战略，人才培养定位的设计和实施，都需要学校深入思考和研究，以探索和培育人才培养的特色，增强自身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的优势，抢占有利的发展先机。而如何将新材料、新技术、新工艺转化为教学的内容，不断深化改革，培养适应时代需要的新人，更体现出教学和科研的密不可分。在近几年的民办高校的审核评估中，出现了许多这方面的典型，许多民办高校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努力，获得了较好的效果，得到社会的肯定和点赞。有的成果已成为省域甚至国家层面的“示范性案例”，得到认可和推广。
5.第五个特点是科研工作的可持续性尚不稳定。民办高校科研工作有一定的进展，但总体来看还比较弱，有的高校获得高级别课题带有偶然性，缺乏连续性和可持续性。重视科研、措施得力的高校往往都不错，大量的学校还在起步状态。如果要从数据上区分，民办本科高校中大约有1/3的高校科研工作势头良好。但是，确实还有许多民办高校科研很弱，经费基本上在10来万、几十万元徘徊。网上有消息称“民办高校师均科研经费仅6900元，相当于公办高校的12%”，数据是否精确未作考究。整体而言，民办高校的科研还是处于比较低水平的阶段。
当然，我们讲的科研是“泛科研”的概念，如同博耶（Ernest L. Boyer）所提出的，学术的类型包括发现的学术、综合的学术、应用的学术和教学的学术，不一定说非要申报国家课题才是搞科研，而是要引导形成良性的科学研究氛围和生态，敦促教师不断培育和发展自身科研素养、保持研究的意识和能力。在本科教学工作中，我们尚且要求本科毕业生具备一定的研究能力，那么身为指导学生的教师，必然应当要求自身具有较高的科研能力，保持积极的科研状态，不能躺平荒废。
王一涛：谢谢。我们关注的第三个问题是，今年一些民办高校爆出招生遇冷的现实困境，您认为主要原因是什么？
徐绪卿：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可能要说的话比较多。今年暑假招生期间，不断传出民办高校招生的负面信息。首先我认为，招生制度的改革，涉及很多方面，各方面准备不足，出现一些情况是难以避免的，不足为怪。不只是民办高校，今年有一些高水平大学，甚至一些985、211头部高校，也遭遇一些冷门。其次，据我了解，许多民办高校出现的考生缺额，主要是第一志愿生源不足，后续经过补报志愿，绝大部分都完成或者基本完成了。再次，从近几年高考考生的数量来看，实际上还是在增加的，录取率也没有前几年那么高，近几年来专升本数量大幅提升，民办高校的生源还不是主要问题。
民办高校的招生遇冷，近几年来一直有报道，有的说得很严重。但有一个事实可以看得明白：从教育部每年发布的数据来看，民办高校的在校生规模和生均规模都在增加。就民办教育整体而言，民办高校发展“风景独好”的趋势没有改变。网上有的报道对民办高校招生遇冷状况渲染夸大，与一些人的惯性思维和偏见有关。对于有人借此打压、抹黑甚至污名化民办高校，否定民办高校发展的成果和贡献的言论，应该引起我们的警觉。总体来说，我们要有自己的理性分析，否则会让一些人带偏了节奏。
当然，我们也不否认，这几年也确实有少量民办高校招生出现一些问题，计划完不成、报到率偏低等，这些现象对民办高校的警示作用还是明显的。无论学校是否招到学生，学校资源都需要准备好，没有招到学生的直接效应是资源浪费。有的局外人士认为，学校是按照报到率来准备资源的，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从我长期担任学校领导的经历来看，学校都是按照招生计划来安排资源的，完不成计划意味着资源浪费。学生减少、收入减少，一些投入计划也会落空。当然，有的民办高校对招生计划完成率和新生报到率已经有一个基本的估计，适当打点折扣可能也会有。
影响民办高校招生的因素，我的理解有几方面：一是经济状况。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考生进入民办高校学习，其中不乏一部分家庭经济困难的同学。近几年来，民办高校收费普遍有所提高，对部分来自经济条件相对一般家庭的考生确实带来了一些困难。二是就业期待。就业是学生上大学的基本目标。部分高校由于办学质量和信誉等原因，导致毕业生就业率和就业质量不高，毕业生就业预期不理想，影响了学生的报考意愿。实际上，经济困难学生可以贷款，但是由于对就业的期待和目标不确定，考生及家长缺乏对工作还贷的信心，放弃录取意愿还是有的。从相关研究来看，每年由于经济或就业困难而弃学或复读重考的考生为数不少。三是专业结构。我国民办高校没有大量的社会投入，为降低办学门槛和办学成本，起步以文法经管类专业为主。这几年随着技术的发展，这类人员培养相对丰裕，就业不像以往那样顺畅，部分专业就业率下滑影响了考生报考。四是招生制度的制约。当下报考民办高校，很多情况下还不是考生的期待选择，而是一种分数不够的无奈。在高等教育资源紧缺的情况下，民办高校提供的这种稀缺珍贵的教育资源深受欢迎；而在高等教育资源丰裕的今天，这种优势不再存在，部分办学条件和质量相对较低、社会认可度不高的高校招生下滑也是情理之中的。
需要指出的是，民办高校对毕业生就业是非常重视的，其程度往往高于公办高校，在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五十强名单中，有好几所民办高校。整体而言民办高校毕业生就业还是不错的。但是我们宣传不够，加上社会上一些人总是怀有对民办高校的偏见，故意散布一些不利于民办高校发展的言论，这是不客观的，不公正的，也是不能允许的。
当然，今天我们讨论的主题是民办高校的科研工作。简单地看，科研与招生距离很远。但是细细分析，还是有关联的。科研需要更多的投入、需要更好的师资，需要更好的治理环境。科研不仅能服务国家和社会的需要，还能够促进教师队伍教学水平的提高和教学环境的改善，提高人才培养的质量。应用型本科的毕业生也应具有一定的研究基础，学校没有科研或者科研能力不强，学生的科研能力培养也有难度。这些因素考生家长和社会各界都有感知，因此，科研工作在某种程度上也会对民办高校的招生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王一涛：高水平科研成果的斩获对于民办高校申报硕士学位点等工作推进也起到了巨大作用，当前不少民办高校“升硕”成功，办学水平实现跃升。然而，现实中大多数民办高校办学经费资源有限、师资队伍博士化程度偏低，追求科研突破和“升硕”乏力。因此，我提出的第四个问题是，科研对申硕的影响如何？民办高校申硕的意义何在？“升硕”是否应成为广大民办高校的“集体行动”？
徐绪卿：民办高校申硕，既是民办高校办学上水平、上层次的必然，是民办高校发展标志性的成果，同时也是国家大力发展研究生教育，建设研究生强国的必需。一方面，教育强国建设、研究生教育强国建设战略的提出和实施，都离不开广大民办高校的参与，因此，民办高校举办研究生教育，本身就是践行民办高校服务国家和社会的重要方面，我们应该从这个站位来认识民办高校申硕的意义；另一方面，民办高校办学经验的积累，必然会提出举办研究生教育的目标。
前不久，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印发了《关于下达需要加强建设的新增博士、硕士学位授予单位进展核查结果的通知》，截至目前，我国共有8所民办高校先后成为硕士学位授予单位，还有一所高校继续保持国家特殊需求的硕士研究生培养资格，硕士学位授权点增至45个。这是我国研究生和学位教育改革的重大成果，也是民办高校多年来不断努力的结果，我们都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
应该说，高水平科研和成果对于民办高校申报硕士学位点等工作推进起到了巨大作用。研究生教育不同于本科生教育，必须有较大的教育投入、较高的办学质量、较好的师资基础和科研基础。从现实的制度要求来看，办学质量是最基础的因素，而科研和师资是不可或缺的，并且要求较高。比如要求高校自有专任教师中，博士学历（学位）占比不低于25%，主持若干个国家课题和省部级重点课题，获得若干个省部级以上科研成果，师均科研经费不少于4万元/人/年（理工科）等等，有的指标需要近五年的数据都满足，这个要求不低。可以这样说，已经具有研究生培养资格和学位授予权的民办高校，科研工作相对来说都做得比较好。
澎湃新闻的消息称，截至2025年5月，全国共有110所民办高校被列入硕士学位授予立项建设（培育）名单，覆盖23个省份。我没有核实这个数据，如果是真实的，那是非常值得可喜的事情。有这么多的民办高校勇于为国家分担，挑战高层次办学并且为此努力，应该得到肯定和点赞。根据我了解的情况，现有获得国家级课题和教育部人文社会课题立项的单位，绝大多数已经列入申硕计划和加强建设单位，说明申硕已经成为部分民办高校的具体行动。随着国家学位制度的改革和发展，将会有更多的民办高校具有硕士研究生培养资格，获得硕士学位授予权。民办高校具有博士生培养资格和学位授予权的突破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对此充满信心。
“升硕”不可能成为“集体行动”。申硕需要一定的条件，有的条件还比较“苛刻”。就当下大多数民办高校来说，办学经费资源有限、师资队伍博士化程度偏低，科研能力有待提升，申硕条件还不成熟。如果不顾条件一味追高，不一定能顺利申报，申报的也不一定能获得批准。因此，申硕也要量力而行，不能光凭热情。对于有申硕目标而条件暂时欠缺的高校来说，还是需要有办好本科的定力和信念，统筹兼顾，稳打稳扎，按照申硕的要求，加强基础建设和师资队伍建设，不断提高培养能力和人才培养质量，积极开展科学研究，完善学校办学职能，积淀资源和经验，等到条件成熟时再考虑申硕不迟。
确实有多位校长问过我，本科高校是不是一定要申硕？我的回答是，是否申硕具体要看学校的定位，不宜一概而论。还是要看定位，看条件。但我认为，有条件的民办高校一定要争取申硕。有的人认为申硕是与公办高校共舞，民办高校不一定要花这么大力气，个人不赞成这个观点。考察世界各国高等教育发展，高校的办学层次与办学质量是紧密相连的。整体而言，层次意味着要求更高的质量，优秀的大学肯定都有研究生培养；同时，申硕意味着能培养更高层次和更高水平的人才，为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民办高校申硕也是国家倡导的，是建设研究生强国的重要路径之一。因此，具备条件的民办高校理应积极响应，一定要、一定会申硕。这个问题以后我们还可以讨论。在当前条件下，有条件申硕的民办高校还不多。面对当前及今后的办学挑战，广大民办高校只有围绕国家发展战略，端正办学定位，将高质量发展和内涵式建设的战略目标转化为具体行动，并根据自身的发展目标和进展，逐步创造条件，提升办学层次，增强服务能力，才能在激烈地竞争中赢得发展机遇，为经济和社会发展做出贡献。
王一涛：近几年，新型研究型民办高校异军突起，西湖大学、福耀科技大学、东方理工大学已启动招生培养工作，农夫山泉钟睒睒也要投入400亿元、通过钱塘教育基金会办“钱塘大学”。我请教的第五个问题是，您如何看待新型研究型高校的兴起？会不会成为我国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主流？
徐绪卿：我对新型研究型大学没有做过深入研究，所以没有评判的依据和资格。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想从民办高校发展的角度谈点简单的看法，供讨论。
第一，应该为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出现叫好。高投入、高起点、小而精、研究型，改变了传统民办高校的举办方式和成长路径，能弥补当下我国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不足，直接服务于国家发展战略，同时能够激励社会资本投入高等教育，丰富民办高校的投入方式，增强社会力量投入高等教育的信心，改善民间投入高等教育举办民办大学的类型和结构，满足社会多样化的需求，这是值得期待和点赞的；
第二，理性宽容的对待新型研究型大学的成长。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发展刚刚起步，有一个实践探索的过程，也面临着自身发展中的问题。比如福耀科技大学的办学规模是8000人，成规模时培养是否还能做到高投入、精细化，经费是否还跟得上，碰到的困难将是很多的；另一方面，高起点、高水平、高层次、高投入、非营利，地方政府也给予了超常规的支持，这些高校发展相对会比较快，跻身高等教育头部队伍是可能的。但是学校需要积淀，办学需要探索，要求这些大学几年内对标、超越清华北大，甚至提出追赶国外顶尖大学的目标，这可能就有点要求高了，能做到的可能是在某些学科和领域，而在大学整体的办学信誉和贡献度来说，要超越国家顶尖大学，路会很长，不可能一蹴而就。总之，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可持续办学还有待实践的探索。
第三，新型研究型大学难以成为民办高校发展的主流。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办学基础是高投入，在一些经济发达地区是可能的，但是要所有或者大部分民办高校都达到这个标准，这是做不到的，也是不必要的。美国是私立大学高度发展的国家，一些顶尖的私立大学成为美国大学的标杆和标志，但是整体来看，高水平私立大学在整个大学中的占比很低，大量私立大学还只是排名靠后的高校。我在2018年有一个研究，美国3500余所大学中，私立大学占比70%以上，而在校生仅占25%不到，排名靠后的2000多所高校基本上都是私立大学，美国质量好的私立大学很顶尖，但是质量差的和一般的私立大学占绝大多数。我国幅员辽阔，地区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差异性大，新型大学不可能很多，动辄几百亿元的投入不是那么容易的，长期持续的投入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都是不得不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王一涛：最后一个问题，当下民办高校发展压力与挑战，民办高等教育的研究难度越来越大，请您谈谈新形势下如何持续开展民办高校研究。
徐绪卿：当前我国民办高等教育正处于新的发展阶段，高等教育大众化、普及化；适龄人口急剧下滑；高等教育国际化等等，高等教育之间竞争加剧，民办高校发展承受多重因素的压力和挑战，确实给人一种“发展低潮”的感觉。世界私立高等教育发展的历程和经验告诉我们，私立大学的成长与发展是一个复杂艰难的过程，对此我们要有迎接挑战、克服困难的准备。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国家立法鼓励和支持社会力量办学，尤其是举办民办高等教育，对此我们有足够的信心。挑战也好、压力也罢，都不是民办高校独有的，相对而言，我们只是在成长路程中挑战比人家来得早一些、压力大一些。历史不会磨灭民办高等教育对国家和社会做出的巨大贡献，中国高等教育的舞台上永远都有民办高校的发展地位和空间，从长期看，民办高校发展的光明前景不会改变。当然，民办高校的个体差异性大，各校的发展诉求不一样，区域高等教育的布局也不一样。各校应该围绕国家战略和社会需求，因地制宜、因校制宜，做好规划，确定发展战略。就大多数民办高校而言，应该立足已有办学层次和类型，保持发展定力，拓展发展空间，实施高质量发展，积极探索在高质量发展中的特色发展路子，在普及化状态下寻找自身的发展空间。在这个过程中，民办高校的体制和市场优势将得到发挥和发扬，在国家高等教育发展中长久持续发挥生力军的作用。当然，市场规律优胜劣汰将持续发挥作用，在发展进程中，有的民办高校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停办、退出、关闭甚至破产都是可能的，但是无论如何民办高校作为我国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再也不可能从国家高等教育舞台消失。对于这一点，我们是充满信心的。有民办高等教育发展，就会有民办高等教育研究的需求和空间。对此我们同样充满信念。
困难只是暂时的，前途仍旧是光明一片！
（苏州大学民办教育中心）